似是古人來

 　　「 救 命 ！ 」

　 　 狂 叫 著 的 我 ， 從 夢 中 驚 醒 ， 兩 手 還 掩 著 下 體 。
　 　 剛 才 夢 見 自 己 去 飲 ， 身 上 卻 沒 有 飲 衫 、 飲 褲 、 飲 鞋 ； 一 絲 不 掛 ， 只 咬 著 根 飲 管 ， 因 而 在 夢 中 被 人 追 打 。
　 　 驚 魂 未 定 ， 幸 好 只 是 做 夢 ， 但 仍 是 一 額 皆 汗 （ 額 頭 是 挺 笨 的 東 西 ， 它 分 不 開 現 實 與 夢 幻 ） 。
　 　 事 實 上 ， 整 個 星 期 ， 我 也 活 在 惡 夢 裡 。 一 切 由 飲 衫 開 始 。
　 　 自 從 收 到 親 戚 的 兒 子 的 結 婚 請 帖 ， 便 開 始 煩 惱 不 已 。
　 　 我 並 不 反 對 別 人 結 婚 ， 也 不 反 對 別 人 擺 酒 ， 只 是 不 贊 成 他 們 把 這 兩 回 事 同 時 舉 行 ， 變 成 不 是 一 回 事 ， 要人 家 穿 著 飲 衫 來 飲 那 
杯 與 他 們 無 關 的 酒 。
　 　 煩 惱 的 原 因 ， 就 是 我 有 的 是 街 坊 裝 和 睡 衣 （ 兩 者 其 實 相 同 ） ， 沒 有 的 是 飲 衫 ， 怎 辦 ？
　 　 或 許 有 吧 ， 不 如 先 打 開 樟 木 櫃 搜 搜 看 。
　 　 「 樟 木 櫃 」 是 個 大 布 袋 ， 大 得 可 藏 兩 三 條 屍 。
　 　 呵 ， 找 到 了 ， 布 袋 裡 竟 然 有 套 舊 西 裝 ， 還 有 領 呔 一 條 ， 像 早 已 料 到 我 會 有 今 日 似 的 。 急 不 及 待 ， 把 西 裝穿 上 。
　 　 哇 ！ 這 是 什 麼 年 代 的 設 計 ？ 西 裝 的 「 襟 」 比 熨 衫 板 還 闊 ， 西 褲 的 褲 腳 是 龐 大 的 鐘 型 ─ ─ 除 非 我 穿 上 小 丑 鞋 ， 否 則 絕 不 會 看 得 見 自 己 的 足 部 。
　 　 褲 頭 是 「 低 腰 」 的 那 種 ， 低 至 盆 骨 可 以 在 皮 帶 之 上 露 了 出 來 。
　 　 我 並 不 介 意 穿 著 這 套 「 東 西 」 出 席 喜 宴 。 事 實 上 ， 我 蠻 喜 歡 這 套 衣 服 ， 它 曾 追 隨 著 我 ， 見 過 我 在 某 個 年 代 的 花 前 月 下 ， 對 女 孩 子 說 廢 話 。
　 　 問 題 是 ， 那 些 女 孩 子 現 在 已 是 別 人 的 母 親 （ 甚 至 祖 母 ！ ） ， 而 我 的 身 形 也 比 以 前 成 熟 了 五 個 碼 ； 歲 月 就 是 這 樣 催 人 成 長 的 。
　 　 在 盆 骨 被 低 腰 褲 壓 碎 之 前 ， 速 速 停 止 試 穿 ， 穿 回 舒 適 街 坊 褲 （ 即 睡 褲 ） 。
　 　 唯 一 仍 然 「 穿 得 入 」 的 ， 就 是 那 條 領 帶 。 可 惜 ， 像 口 水 肩 那 麼 遼 闊 的 它 ， 結 起 上 來 ， 那 個 結 比 五 月 「 種 」還 腫 。
　 　 放 棄 。 決 定 上 街 買 飲 衫 。
　 　 可 是 ， 對 於 西 裝 和 女 人 ， 我 一 無 所 知 。
　 　 何 處 有 女 人 賣 ？ 報 章 尚 有 些 專 欄 和 廣 告 ， 作 詳 盡 的 介 紹 。　 　 但 ， 哪 兒 有 西 裝 出 售 ， 這 可 把 我 考 起 了 。 翻 開 雜 誌 ， 細 看 那 些 名 牌 西 裝 廣 告 ， 卻 發 覺 模 特 兒 全 是 洋 人 ， 怪 不 得 廣 告 內 沒 有 列 出 店 鋪 地 址 ， 只 是 寫 有 「 Paris London Milan 」 之 類 。 噢 ， 原 來 牛 頭 角 是 沒 有 西 裝 賣 的 。
　 　 問 街 市 相 熟 的 賣 菜 肥 婆 ， 她 男 人 的 西 裝 哪 兒 買 的 。 她 答 ， 當 鋪 。
　 　 問 天 天 幫 襯 的 報 販 阿 榮 ， 那 次 他 去 飲 宴 的 那 件 「 披 」 ， 哪 裡 弄 來 的 。 阿 榮 答 是 「 死 鬼 老 豆 留 低 」 的 。
　 　 問 朋 友 ， 但 他 們 都 不 清 楚 哪 裡 有 西 裝 出 售 ； 他 們 都 是 「 藝 術 工 作 者 」 （ 失 業 的 ） ， 從 來 不 讓 西 裝 「 箍 死 」 他 們 的 藝 術 細 胞 。
　 　 然 而 ， 香 港 那 麼 繁 榮 ， 連 芝 麻 官 也 西 裝 骨 骨 ， 我 就 是 不 相 信 香 港 沒 有 西 裝 賣 ！ 繼 續 搜 索 。
　 　 其 實 ， 我 頗 喜 歡 男 歌 手 們 的 那 種 袖 長 過 手 的 西 裝 。 一 披 上 身 ， 人 家 便 覺 得 他 們 瀟 灑 ， 飄 逸 ， 和 手 短 。
　 　 穩 重 型 的 西 裝 ， 我 也 挺 喜 歡 ， 就 好 像 曾 財 神 的 那 套 西 裝 配 以 煲 呔 ， 便 充 滿 英 倫 氣 息 。 我 也 好 想 把 倫 敦 帶 到 牛 頭 角 ， 這 街 坊 實 在 需 要 upgrade 一 下 。
　 　 至 於 我 的 偶 像 籃 球 天 王 米 高 佐 敦 ， 聞 說 他 愛 穿 的 西 裝 牌 子 是 什 麼 Armani ， 於 是 我 決 定 也 要 買 一 套 Armani 。
　 　 幸 好 有 偶 像 ， 不 然 我 們 不 知 怎 打 扮 ， 不 知 怎 做 人 。
　 　 幾 經 辛 苦 ， 終 於 在 某 大 高 級 服 裝 店 內 ， 找 到 Armani Collection ， 大 喜 。
　 　 立 即 試 穿 。 一 試 即 合 ！ 一 合 即 買 。
　 　 可 惜 一 見 收 銀 機 打 出 來 的 銀 碼 ， 便 立 即 借 雪 梨 流 感 發 作 為 由 ， 邊 抽 搐 邊 奪 門 逃 去 。
　 　 那 套 西 裝 貴 過 我 整 個 月 的 房 租 ！ 若 你 是 我 ， 你 會 把 它 買 下 ， 然 後 睡 街 嗎 ？ 還 是 抽 搐 吧 ！
　 　 今 晚 便 去 飲 了 ， 飲 衫 仍 無 著 落 ， 怪 不 得 昨 夜 又 再 發 惡 夢 。 可 幸 老 郭 ─ ─ 我 的 街 坊 朋 友 ─ ─ 忽 然 來 電 ， 說 為 我 借 到 了 一 套 飲 衫 ！ 老 郭 真 夠 朋 友 。
　 　 今 夜 ， 前 往 那 婚 宴 時 ， 穿 著 借 來 的 飲 衫 ， 我 感 到 瀟 灑 ， 飄 逸 ， 穩 重 ， 及 ─ ─ 像 米 高 佐 敦 那 樣 ─ ─ 彷 彿 會 飛 。
　 　 這 飲 衫 的 衣 袖 很 長 很 長 ， 令 我 的 手 變 得 很 短 很 短 ， 像 男 歌 星 。
　 　 飲 鞋 是 對 充 滿 彈 力 的 靴 ， 彈 力 相 信 不 亞 於 Air Jordan 籃 球 鞋 ， 雖 然 這 靴 是 布 造 的 。
　 　 布 造 的 ？ 是 呀 ！ 還 有 那 頂 飲 帽 ， 也 是 布 造 的 。
　 　 這 套 借 來 的 飲 衫 飲 靴 連 飲 帽 ， 是 老 郭 的 太 公 的 太 爺 當 年 穿 的 飲 衫 ； 「 當 年 」 好 像 是 宋 朝 。
　 　 主 人 家 卻 不 大 願 意 讓 我 進 來 似 的 ， 我 不 明 白 。 不 會 是 嫌 我 沒 結 領 帶 吧 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