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性的光輝﹝差點曬盲我﹞

人性的光輝﹝差點曬盲我﹞

  我 感 到 羞 恥 。

  　　雖 然 衣 著 整 齊 ， 仍 覺 得 自 己 好 像 沒 有 拉 好 褲 鍊 那 般 失 禮 。 人 家 說 ， 人 皆 有 惻 隱 之 心 。 我 好 像 沒 有 。 人 家 又 說 （ 為 什 麼 人 家 總 是 那 麼 多 話 說 的 ？ ） ， 人 之 初 性 本 善 。 我 記 不 起 自 己 何 時 曾 經 善 過 。
  　　總 之 ， 人 家 所 說 應 有 的 「 人 性 」 ， 我 好 像 全 部 欠 奉 。 試 過 硬 搾 一 點 出 來 ， 結 果 只 搾 痛 了 自 己 。 然 而 ， 使 我 感 到 羞 恥 的 原 因 ， 並 不 是 因 為 自 己 欠 缺 人 性 ， 也 不 是 因 為 忘 記 拉 褲 鍊 （ 睡 衣 褲 是 沒 有 褲 鍊 的 ） ， 而 是 ， 我 竟 然 很 「 享 受 」 那 些 從 「 冇 人 性 」 當 中 得 出 來 的 快 樂 。
　　  為 了 把 這 回 事 說 得 更 清 晰 易 明 ， 我 動 用 了 大 量 的 勇 氣 ， 放 下 了 更 大 量 的 矜 持 ， 把 以 下 的 私 人 珍 藏 公 開 ， 給 各 位 參 考 。

　
閃 亮 的 風 采

• 突 然 大 雨 傾 盆 。 街 上 沒 有 雨 傘 的 人 亂 奔 ， 如 瘟 雞 飛 ， 如 癲 狗 走 ， 如 無 牌 小 販 散 水 。 拿 著 巨 型 沙 灘 遮 的 我 ， 會 不 會 對 那 些 無 助 的 落 湯 雞 說 「 讓 我 遮 你 過 路 吧 」 ？ 忙 著 「 印 」腳 的 我 ， 當 然 沒 有 空 說 這 些 話 。 而 當 前 面 那 狂 奔 的 西 裝 友 滑 倒 在 馬 路 時 ， 我 忍 笑 忍 得 好 苦 啊 ！

• 一 位 經 常 自 以 為 是 的 同 事 ， 據 聞 在 今 次 薪 金 調 整 中 ， 竟 不 獲 加 薪 ， 而 我 有 、 你 有 、 人 人 都 有 薪 加 除 了 他 ！ 我 也 不 大 明 白 ， 之 後 我 久 不 久 便 會 打 個 內 線 電 話 給 他 ， 不 說 什 麼 ， 也 不 表 明 身 份 ， 只 是 對 著 聽 筒 發 出 奸 笑 聲 。

• 購 物 後 ， 收 銀 員 給 我 多 找 了 錢 。 我 裝 作 懵 然 不 知 ， 演 技 忽 然 好 到 連 自 己 也 給 騙 倒 了 ！

• 駕 車 穿 過 鬧 市 ， 每 見 到 別 人 的 汽 車 在 路 上 拋 錨 ， 內 心 便 不 期 然 產 生 幸 福 感 ， 雖 然 明 知 同 樣 的 情 形 ， 有 天 必 會 發 生 在 自 己 身 上 。 要 是 別 人 汽 車 拋 錨 地 點 是 高 速 公 路 旁 ， 荒 山 野 嶺 上 ， 或 風 眼 中 央 ， 我 便 登 時 眼 前 一 黑 ， 什 麼 也 看 不 見 ， 可 能 是 因 為 開 心 到 見 牙 不 見 眼 吧 。

• 真 無 恥 ， 連 學 行 的 啤 啤 跌 低 時 ， 也 歡 呼 鼓 掌 ， 並 強 迫 他 再 多 做 幾 次 給 我 看 。

• 掛 隊 輪 候 。 隔 鄰 有 戇 人 排 錯 隊 ， 我 不 語 。 然 後 再 來 十 多 人 跟 著 那 戇 人 排 錯 隊 ， 我 拿 份 報 紙 出 來 看 ， 遮 掩 自 己 的 喜 悅 。 還 要 像 個 哲 人 般 ， 在 平 凡 當 中 悟 出 不 平 凡 的 道 理 ； 低 聲 自 言 自 語 ： 「 處 事 不 小 心 的 人 ， 是 抵 佢 死 的 。 」

• 看 見 別 人 的 老 公 老 婆 子 女 醜 樣 ， 想 笑 。 看 見 別 人 的 情 婦 情 夫 比 他 們 的 老 婆 老 公 更 醜 樣 （ 儘 管 內 在 美 可 能 多 到 爆 棚 ） ， 想 碌 地 笑 。

• 停 車 場 內 ， 泊 位 時 不 慎 撞 凹 了 別 人 的 車 子 。 趁 著 沒 有 人 看 見 ， 火 速 泊 入 另 一 個 離 得 遠 遠 的 車 位 。 不 通 知 車 子 掛 了 彩 的 車 主 ？ 別 打 擾 他 吧 ， 如 果 天 有 眼 ， 天 自 會 報 警 。

• 看 演 唱 會 。 一 個 頭 大 如 斗 的 高 人 ， 坐 了 在 我 身 邊 那 人 的 前 面 ， 令 我 讚 嘆 上 天 的 巧 妙 安 排 ，  直 至 大 頭 怪 與 他 身 旁 的 友 人 掉 換 位 置 ， 坐 了 在 我 鼻 樑 之 前 。

• 上 司 的 臉 上 黐 了 一 粒 飯 。 今 次 會 議 中 ， 上 司 發 言 時 ， 我 再 也 不 東 張 西 望 了 ， 也 不 提 出 任 何 意 見 ， 只 是 專 心 望 著 飯 粒 。

• 餐 廳 裡 ， 比 我 遲 來 的 人 竟 然 有 得 先 吃 ！ 我 拍 著 拍 著 要 見 Manager 。 可 是 ， 當 那 個 有 得 先 吃 的 遲 來 者 是 我 ， 我 卻 沒 有 對 其 他 未 有 得 吃 的 人 說 ： 「 世 界 是 公 平 的 ， 我 堅 持 要 等 到 你 們 有 得 吃 ， 我 才 肯 吃 。 」 我 吃 ， 我 吃 ， 我 吃 吃 吃 。 今 餐 特 別 好 味 ！ 凡 是 對 自 己 有 利 的 ， 都 是 公 平 的 ； 凡 是 對 自 己 不 利 的 ， 都 是 要 拍 著 拍 著 要 見 話 事 人 的 。

• 泳 池 中 暢 泳 ， 突 然 有 三 急 之 中 的 一 急 。 洗 手 間 與 這 個 有 急 事 的 人 又 相 隔 太 遠 。 魚 蝦 蟹 不 也 是 在 海 裡 結 婚 產 子 如 廁 的 嗎 ？ 我 決 定 入 鄉 隨 俗 。

快 ！ 給 我 墨 鏡 ！
  　　還 有 ， 以 下 這 片 斷 ， 是 我 經 過 多 番 內 心 掙 扎 ， 才 說 得 出 口 ， 請 不 要 代 我 加 以 宣 揚 。 　　　  搭 Lift 時 ， 當 我 已 在 電 梯 內 ， 而 外 面 有 個 人 跑 過 來 趕 搭 、 當 門 正 在 關 閉 之 際 ， 有 時 我 … … 嗯 … … 我 … … 竟 會 俯 身 綁 鞋 帶 ， 好 讓 眼 睛 看 不 見 外 面 的 世 界 ， 好 讓 指 尖 觸 不 到 那 「 Open 」 按 鈕 ， 好 讓 那 人 … … 嘻 嘻 嘻 … … 吃 閉 門 羹 。 為 什 麼 要 這 樣 做 ？ 我 也 不 知 道 。
　
你 是 什 麼 東 西 ？
　 　 經 過 多 年 的 親 身 體 驗 、 觀 察 ， 和 快 樂 地 慚 愧 ， 我 得 出 的 結 論 就 是 ： 「 冇 人 性 」 原 來 就 是 「 人 性 」 的 主 要 部 分 。幸 而 人 性 如 此 ， 否 則 我 們 怎 懂 得 廢 物 利 用 ， 利 用 別 人 的 痛 苦 來 建 築 自 己 的 快 樂 ， 讓 別 人 的 痛 苦 不 致 白 費 了 。 這 是 好 事 。
         （ 在 以 上 的 各 個 例 子 裡 ， 要 是 你 除 了 看 見 我 之 外 ， 還 看 見 你 自 己 的 影 子 ， 那 麼 便 恭 喜 你 了 ， 你 是 人 ， 不 是 毛 毛 蟲 。 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