種 瓜 得 雞 啟 示 錄

　 　 積 聚 了 多 年 的 人 生 經 驗 告 訴 我 ， 是 時 候 不 要 玩 自 己 了 。


　 　 也 不 要 玩 辦 公 室 政 治 。


　 　 也 不 要 玩 辦 公 室 的 女 人 。


　 　 更 不 要 給 女 人 玩 ， 即 使 她 們 不 在 辦 公 室 。


　 　 當 然 ， 更 加 更 加 不 要 給 男 人 玩 。


　 　 積 聚 了 多 年 的 人 生 經 驗 告 訴 我 ， 是 時 候 玩 泥 沙 了 。


　 　 對 ， 玩 泥 沙 。 智 者 說 ， 讓 雙 手 觸 摸 大 地 的 泥 土 ， 人 才 能 夠 悟 到 生 命 ， 悟 到 生 活 ， 甚 至 ， 悟 到 生 菜 。


　 　 生 菜 ？ 是 ， 「 易 過 食 生 菜 」 的 那 些 生 菜 。 換 句 話 說 ， 欲 領 悟 生 命 ， 人 須 耕 種 。


　 　 於 是 我 決 定 ， 暫 忘 追 求 與 女 人 碌 地 沙 ， 專 注 於 玩 泥 沙 ； 我 決 定 種 菜 去 。


　


揀 正 菜


　 　 種 什 麼 入 泥 呢 ？


　 　 可 以 種 花 ， 但 ， 花 落 之 後 ， 我 會 女 人 型 地 傷 感 。 這 世 界 已 有 太 多 傷 感 和 太 多 女 人 型 了 ， 我 無 謂 雪 上 加 霜 。


　 　 不 如 種 蔬 菜 吧 。 蔬 菜 實 用 又 低 調 ， 正 合 我 意 ， 但 蔬 菜 種 類 繁 多 ， 種 哪 種 蔬 菜 好 ？


　 　 本 想 種 胡 蘿 蔔 。 喜 歡 胡 蘿 蔔 教 人 開 朗 的 橙 色 ， 但 不 喜 歡 它 在 地 面 下 生 長 ， 讓 我 明 知 它 有 動 人 的 身 體 ， 卻 老 是 不 讓 我 一 睹 ， 就 像 穿 得 密 實 的 健 美 女 人 ， 教 我 遲 早 發 瘋 。


　 　 也 想 過 種 矮 瓜 。 矮 瓜 肥 肥 矮 矮 ， 得 意 有 趣 ， 樣 子 有 點 傻 。 可 是 ， 官 府 裡 已 那 麼 多 傻 瓜 ， 民 居 裡 還 需 要 多 幾 個 嗎 ？ 決 定 不 種 矮 瓜 。


　 　 其 實 ， 我 最 希 望 種 植 的 ， 就 是 西 瓜 。 喜 歡 她 火 紅 火 綠 ， 好 汁 好 肉 ， 抱 著 舒 服 ， 大 啖 咬 落 痛 快 有 如 縱 慾 ， 西 瓜 的 確 能 夠 引 發 出 我 原 始 的 獸 性 。 可 惜 ， 居 於 斗 室 ， 何 來 田 地 養 得 起 這 尤 物 ？ 暫 時 還 是 繼 續 掛 幅 宮 雪 花 的 海 報 算 了 。


　 　 思 前 想 後 考 左 慮 右 之 後 ， 終 於 決 定 了 ， 種 番 茄 。


　 　 番 茄 佔 地 不 多 ， 比 西 瓜 更 火 紅 ， 握 在 手 裡 也 頗 「 彈 手 」 ， 像 經 常 有 做 運 動 的 少 女 。


　 　 而 且 ， 聞 說 番 茄 粗 生 粗 養 ， 而 粗 粗 地 cheap cheap 地 的 東 西 ， 岩 我 ！



婉 拒 早 熟 女


　 　 原 來 ， 雖 然 傻 瓜 只 得 一 種 ， 番 茄 卻 有 許 多 種 ， 我 選 購 番 茄 苗 的 時 候 才 知 道 。


　 　 那 種 名 叫 「 牛 肉 茄 」 （ Beef Tomato ） 的 巨 型 番 茄 ， 身 材 勁 爆 ， 甚 得 我 心 ， 因 我 貪 心 ， 總 覺 得 越 大 的 越 好 ： 大 胸 女 人 好 過 細 胸 女 人 ， 大 雞 好 過 細 米 ， 大 屋 好 過 床 位 ， 等 等 。 「 室 雅 何 須 大 」 這 話 ， 我 常 覺 得 是 個 笑 話 ， 我 寧 取 不 雅 的 巨 宅 。


　 　 至 於 那 種 名 叫 「 早 熟 女 郎 」 （ Early Girl ） 的 番 茄 ， 也 很 吸 引 我 。 她 們 身 材 不 那 麼 巨 大 ， 卻 勝 在 超 快 成 熟 （ 只 需 五 十 二 天 ， 標 籤 上 說 ） ， 極 之 適 合 急 色 的 男 人 。


　 　 可 惜 ， 這 次 種 植 的 目 的 ， 是 陶 冶 性 情 ， 不 是 放 任 自 我 。 我 唯 有 忍 痛 放 棄 大 乳 牛 肉 彈 型 的 「 牛 肉 茄 」 ， 和 小 淫 娃 型 的 「 早 熟 女 郎 」 ， 選 了 「 甜 一 百 」 （ Sweet 100 ） 。


　


甜 一 百


　 　 這 種 名 字 可 愛 的 「 甜 一 百 」 番 茄 ， 一 點 不 賴 。 她 們 雖 然 比 「 早 熟 女 郎 」 遲 熟 一 點 （ 需 時 六 十 五 天 ） ， 而 且 只 是 細 細 粒 （ 比 提 子 大 ， 比 乒 乓 球 小 ） ， 卻 勝 在 「 大 陣 仗 」 。 據 說 ， 每 株 可 長 出 一 百 個 番 茄 ！


　 　 我 買 了 六 株 「 甜 一 百 」 幼 苗 ， 六 個 花 盆 ， 和 三 大 包 化 學 泥 ， 興 高 采 烈 地 把 它 們 捧 了 回 家 ， 放 了 在 一 呎 半 乘 一 呎 半 的 露 台 上 （ 露 台 當 然 是 僭 建 的 ） ， 還 迫 不 及 待 把 幼 苗 移 植 到 花 盆 中 。


　 　 我 終 於 摸 到 生 命 ， 摸 到 泥 土 ！ 發 覺 泥 土 的 質 感 ， 的 確 和 鈔 票 的 很 不 同 ； 而 且 ， 握 著 泥 土 的 手 ， 不 用 像 握 著 鈔 票 時 那 麼 著 緊 和 用 力 ， 惟 恐 給 人 搶 走 似 的 ， 多 輕 鬆 啊 ！


　 　 這 夜 ， 想 著 六 十 五 天 之 後 ， 便 可 以 左 擁 右 抱 六 百 粒 紅 唇 般 紅 的 「 甜 一 百 」 ， 我 睡 得 很 甜 。


　 　 甜 到 暴 雨 突 然 在 深 夜 出 現 ， 掃 斷 了 六 株 幼 苗 其 中 的 五 株 時 ， 我 還 懵 然 不 知 ， 動 也 不 動 ， 像 一 片 快 樂 的 … … 爛 泥 。


　


萬 綠 叢 中 一 點 心


　 　 之 後 的 日 子 ， 是 甜 酸 苦 辣 、 打 翻 五 味 架 加 茄 汁 混 合 而 成 的 。


　 　 我 和 大 難 不 死 的 唯 一 一 株 「 甜 一 百 」 ， 相 依 為 命 。 我 為 她 澆 水 ， 為 她 施 肥 ， 為 她 除 蟲 ， 為 她 在 那 一 呎 半 乘 一 呎 半 的 我 倆 的 世 界 裡 ， 忙 個 團 團 亂 轉 。


　 　 擔 心 她 不 夠 陽 光 ， 太 多 陽 光 ， 不 夠 水 分 ， 太 多 水 分 ， 不 夠 肥 料 ， 太 多 肥 料 。 辦 公 時 ， 想 打 電 話 給 她 ， 問 她 一 切 可 好 。 總 之 ， 比 追 女 還 緊 張 得 多 。


　 　 有 時 ， 甚 至 推 掉 女 人 的 約 會 （ 有 些 還 是 大 胸 女 人 的 約 會 ！ ） ， 趕 回 家 把 她 — — 我 的 「 甜 一 百 」 — — 抱 入 睡 房 ， 因 為 外 面 下 雨 。


　 　 三 四 十 天 後 ， 她 開 始 亭 亭 玉 立 ， 並 長 了 許 多 綠 葉 出 來 。 我 用 木 條 圍 住 了 她 ， 讓 她 作 支 撐 用 ， 就 像 神 奇 胸 圍 wonder bra 那 樣 。


　 　 她 開 始 長 出 許 多 小 花 ， 黃 色 的 ， 五 片 花 瓣 的 。


　 　 然 後 再 過 了 大 約 個 多 月 ， 一 串 青 綠 色 的 小 番 茄 ， 突 然 出 現 了 ， 像 提 子 般 掛 在 枝 上 ！ 我 把 她 們 撫 了 又 摸 ， 摸 了 又 撫 ， 直 至 手 軟 。


　 　 記 不 起 哪 一 天 ， 其 中 一 個 小 綠 茄 ， 一 聲 不 響 地 變 了 火 紅 色 ， 像 少 女 一 聲 不 響 地 變 了 女 人 ， 我 就 像 「 經 手 人 」 般 興 奮 。


　 　 然 後 跟 著 的 那 天 ， 慘 劇 發 生 ： 我 目 睹 鄰 家 養 的 那 隻 雞 ， 咬 著 我 的 小 紅 茄 ， 像 咬 著 點 心 那 樣 ， 飛 身 逃 走 ！ 天 ， 我 飛 拖 鞋 也 搶 救 不 及 ！


　 　 望 著 茄 汁 染 紅 了 的 泥 土 ， 我 誓 要 為 我 的 小 紅 娃 討 回 公 道 。


　


後 記 — — 悲 劇 中 的 喜 劇


　 　 慘 劇 後 的 某 天 ， 鄰 人 問 我 有 無 見 到 他 失 蹤 了 的 雞 。 我 笑 而 不 答 ， 只 望 著 泥 土 。


　 　 親 手 接 觸 過 泥 土 之 後 ， 我 悟 到 生 命 ， 悟 到 死 亡 。


　 　 也 悟 到 泥 上 除 了 可 用 來 種 植 ， 還 可 用 來 烤 叫 化 雞 。 嘿 嘿 。